2011年7月30日 星期六

大學這個地方嗎

前言:

原來與她,同樣曾踏足這片土地,同樣選了新聞與傳播系,也許同樣在新亞書院度過一些時光。物是人非。

混在這地方一年了。

最近看見許多新生在忙著選書院,才想起自己很喜歡新亞。我們常取笑那新亞精神「手空空,無一物」。那下一句是「路遙遙,無止境」。那是對我們作為大學生的承擔的一種提醒。這裡沒有很多獎學金,為了一個宿位要花盡心思,也有人認為所謂新亞精神已隨創校者作古。書院,甚至是大學,對每一個人都可以有不同的意義。那是很個人的體會。對我來說,新亞比其它書院獨特而可貴的地方,就在於那常被取笑的精神。它的影響不在於讓每個學生都會掛在口邊。但偶然想起那些前輩們創校的理念與堅持,總會提醒自己不能甘於當一個毫無熱情、隨波逐流的大學生。然後慶幸能成為新亞書院的學生。

是的,已不再是新傳學生。轉系的決定很清晰,幾乎沒有怎麼動搖過。新傳系很好。所有條件都好像順理成章的把我送入新傳。也知道自己不嘗試過是不會死心的。只是我太清楚,當初的選擇違背了直覺,等於違背了自己。不甘心就此下去。但回想這一年並不黯淡,在混亂與失措之中,反而更堅定了自己的方向。

我想,專心眼前的每一步,總不會沒有路走。此刻的我還是不太會為前途謀算,也不想讓它打亂步伐。許多年以後,可能會因為理想失落而大哭,但希望不會是因為沒有堅持過而哭。



正文:

我已忘記了,《傾城之戀》

文:黃碧雲

   我在法庭外面碰到了藍寶生。他沒有叫我的名字,我也沒有叫他,但只是面對面的站著,每人都穿一套深色西裝。離開學校後,當初那一兩年還有見面,最後一次可 能是在一次舊生舞會裡面,他介紹女友給舊同學認識。我很討厭舊生會那一種比較成就的風氣,而且一群不再年輕的人聚在一起,在懷緬往事,也不是甚麼好品味, 不然就說些兒女經,買樓經,我也感到無話可說,所以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去那些所謂舊生聚會。那麼多年沒見,沒甚麼,就像從前在就業輔導處還是書局飯堂碰到 一樣,講幾句漫無目的的說話。然後我說,我的客人到了,我要過去談談。他畢業後就在國泰工作,一直到現在,來到法庭是因為國泰跟另一間航空公司的訴訟。他 說,再見。後來也沒有再見。想不到再見的理由。
   畢業後沒見他,知道他去了中東住了幾年。我沒有告訴他我過去二十年做了些甚麼。我只說,不想做律師,想去跳舞。也會去。他說,你跟從前一樣。就好像我們從前很要好一樣。
在學校他讀商,我讀新聞傳播,也不知道怎樣認識。他那時候已經穿得像上班一樣上學。奇怪的是愛跟我們一伙人混在一起,我們一伙人都在詩呀電影呀張愛玲呀的 想當藝術家,本科沒大興趣唸,專事去學些不相干的藝術概論,西方音樂史,心理學;課餘就讀佛洛依德和柏拉圖和利維史陀,考試就胡亂應付了事。同學也一樣不 學有術,有人熟讀還珠樓主,有人開口就引詩經,有人專注新儒家。離開大學很多年才明白,這才是教育,每個人讀自己喜歡讀的書,過自己喜歡過的生活。考試可 以很符碌,前途就不大會謀算,不時還想著社會責任及承擔。後來我又知道,原來這就是大學教育培養出來的理想主義。當我還在大學裡面的時候,我以為大學是給 年輕人胡混和談戀愛的。
   畢業的時候要做一個電視製作,作為期終作業。我將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改編了,老師讀完劇本就皺眉頭,說看不明白。平日在男生堆裡不大張揚的鍾榮亮居然仗 義執言,說,趙老師,她這個叫做「文學劇本」,惹得全班大笑。或許他那一句「她這個叫做「文學劇本」」給我一個響亮的提示,我最後還是走上文學的道路,一 去二十年。但當時我還是十分迷糊,沒想過當甚麼作家,只是喜歡給人寫信,從來沒有投稿或做甚麼創作。只是自己有一本筆記本兒,讀了甚麼看了甚麼想到甚麼, 就寫下來。這個習慣一直維持至今。
   藍寶生就是我的范柳原。叫他唸「這一度牆,無論是昇華還是浮華,都會成為過去」他唸得很吃力。後來我就將對白變成旁白,我自己唸。
很多年後,游說:你拍《傾城之戀》,我做你的印度公主。你又要拍推鏡,我做完印度公主便下來給你推鏡頭。我們去飯堂借一架手推車來推,鏡頭就搖得很 厲害。我只記得她當我的印度公主,忘記了她要推車的那一部份。忠就幫我打燈。我拍白流蘇回到上海老家的段落,找到了我姊的養父母的家,是一間鄉間老屋,白 流蘇在發黑的鏡前梳頭。忠幫我打燈,但他很喜歡吃薯片,一邊打燈一邊卡察卡察的吃薯片,我說,你專心點不要吃薯片好不好。他畢業後一直在電影界,寫劇本, 很艱難的拍了一部不見天日的戲。有時記起這件事就會埋怨我,幫你打燈還罵我吃薯片。
《傾城之戀》後來我在藝穗會放過一次,好像只得一個觀眾。那個觀眾看完之後說,D光打到爆哂。我的文學電影美夢,就此破碎。
   游畢業後很快便找到工作,在藝穗會當接待,不是藝術家,但總算跟藝術家沾了點邊。我總取笑那些去藝穗會喝酒的人,每個人自稱藝術家。現在我已經到了大概會 自視為藝術家的景境,但輾轉難言,見到我的出版社編輯,只長嘆一句欲哭無淚。現在去演講或做甚麼活動,總有年輕人問怎樣才可以當作家,我總是長嘆一聲,唯 一可說的就是「可免則免」或「你要很堅強,很堅定,也要很清晰」。「你要很堅強,很堅定,清晰」,是把任何事情做好的條件。有這種堅持和奮鬥的精神,不會 壞到那裡去,做甚麼事情都好。我第一份工作是在邵氏製片廠當宣傳寫手,做了兩個星期。第二份工作和游做同事,在無線電視當編劇。
   大家都做第一份工作是和游吵了一次架。沒甚麼事,可能只是我妒忌她的藝術家工作。我本來和她一起住,我一天下班回家見她搬走了。沒說甚麼。其後我們還見 面,一樣在無線編劇混的那個房間拉在一起耳朵貼耳朵的說話。那個時候當編劇很放任,上班叫「出現」,有時監製編審會問,某某某有沒有出現。游有一次一個星 期都沒有出現,我打電話到她家,她的錄音留言說,游淑儀已經死了,請不要打電話來。我在那編劇房間大喊:游淑儀說她已經死了,不要打電話給她。後來她「出 現」,沒有人問她為甚麼曠工。
   最近又跟她吵了一次。她在問我破產的程序,我聽了很生氣,就高聲說:你不要隨便說破產好不好。破了產,很多事情不能做。她一直在哭,說認識我二十年了,我 從來沒有高聲跟她說話。況且她也不是想破產。我一直在道歉,說得兩個人都在電話哭,就像少女一樣。但我們已經到了人說萬事哀的年紀。
   但我知道不是因為破產或不破產。而是因為我們都非常迷失。
最近我做了一個讀書小劇場。感覺就像一個自己的喪禮,很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來看我。盧也來看我,完場以後跟製作人說,她的大學同學來找她。我見著她,說,吃過東西沒有,我們去吃東西。
已經好幾年沒見面,偶然通電話。她辭了職,現在放假。問我要不要去巴峇島,現在很便宜,我說好,做完表演那一個星期。
預備表演期間,一直哭。哭了長久以來沒有流下的眼淚。所以就想去一個甚麼也不做的短旅行。
旅行期間她忽然跟我說,有時想到自己,毫無理想,無所追求,夜半醒來會大哭。
我說,我明白。現在我很奇怪的,會讀那些創校和在校的老知識份子的書,像錢穆和勞思光。他們有知識份子承擔的精神。也因為他們的承擔精神,教育和感染,我們不是那些四處招搖開舞會的舊生,但我們會因為理想失落而大哭。
   游最後還是離開了記者行業。我離開得比較早。盧也離開了。我們都曾相信新聞工作是我們的理想;不光是一個職業,而是一種承擔。當然實際工作的時候,成天不 過在追追追,我笑說,好像登徒浪子,見到每一個人都約人吃午餐,一次不答應,約兩次,一直約,約到有個對象說,你真有耐性,你約我吃午餐約了足足一年。最 後我忘記了有否跟這個人吃午餐。吃了午餐也不一定有新聞。
到後來當記者變成人見人憎。我臉皮薄,我不覺得我是個好記者,想想不如邊唸個法律學位,邊專心寫小說。離開新聞工作後差不多一兩年便出一本小說,算是勤勞。
有幾年和忠很少見面,幾個月才通一次電話,是我們認識以來,來往最少的日子。在學校裡他低我們一級,但他愛湊著我和游和祖利安一起去看電影排隊買藝 術節的學生票出去拍照攪個亂拍亂貼的攝影展。我們夜裡潛入新聞系的工作室沖曬裱照片,游喜歡吃花生醬,我們預備要通宵工作,所以就買了花生醬,從廁所窗口 潛入工作室。因為校警巡邏,我們都很驚,就踩爛了廁所的廁紙架,人都跌下,打破了花生醬,漫得一室花生醬的香氣。不知是否這樣的緣故,到現在我還是很喜歡 吃花生醬。總令我接近那一種充滿想像和希望的心情。
   忠比我們晚一年畢業,第一份工作也在無線電視,當助導,拍電視劇。他去日本讀日文那兩年,我去東京探過他一次,和他一起去京都。回來的時候我在往成田機場 的火車上一直哭泣。沒有甚麼事情,大概只是感覺到時間的重量。我們認識的時候,我十九,他大概十七八歲。後來我在倫敦,他來看我,我們午夜十一時在我家附 近找一間酒吧喝啤酒,零度左右,我穿一件灰長大衣。走了一個小時才放棄。那時才知道,原來英國的酒吧十一時就要關門。住在倫敦的時候,沒甚麼朋友,很少出 去,晚上都在房子裡看書看電視,生活很簡靜。
   我們在紫線地車裡談王家衛的電影。他那時候想著開戲,大概也很快樂。我也想著我的小說,想著做大作家,也可以說得上快樂。
   無論如何虛假,希望總令人快樂。
   戲拍完了,放了好久無法公映,後來在灣仔的京都戲院,上映了一天。過了幾年,他才說,友叛親離。
   我去了一間律師事務所上班,每天都給榨乾榨淨,下班後灰著臉都不說話,也是另一種方式的友叛親離。因為無話可說。開口埋怨會影響其他人。
   他和一個他喜歡的導演合作,寫劇本。導演說他,有乜咁大件事,拍得唔好咪拍第二部。我笑說,佢又講得0岩播。每一次我灰心失望,他總是鼓勵我:你走的路很難,但方向是正確的。
我做表演的時候,他來了看,兩晚。演完以後,我很難過,和他說著我的過失。他說,你知道你的問題在那裡,下次做就可以改進。我說,也不知會否有下一次。做了這麼多年人,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做好一件事情,沒有僥倖,總是千錘百鍊,非常難。
   祖利安也有來看表演。最後一晚,他推開化妝室的門,我便大喊:好煩呀。他也喊:做乜喎。然後我想:我從來不用這樣無禮的方式跟人招呼。但見到他我真的覺得 好煩。一年級的時候,我坐在他旁邊,老扯著我說話,是他累我給老師趕出課室的,上的課好像是「傳播學導論」。到四年級又因為談話給老師趕出課室,大概也是 跟他談話。他聲音高,人又囂張,又老愛叮著我,將我當做假想敵,到今時今日仍叮著我不放,游笑說,你和祖利安是一生一世的了,他不會放過你的。我苦笑:我 也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不時會收到他的電話,尖聲尖氣的:黃碧雲﹣呀,我係李志超﹣呀,你call我呀。我總像見鬼一樣,哎呀的,但又會回他的電話,說,又做乜呀。他現在在 城大教書,也拍電影,又買了樓,母親得了個怪病。他母親以前以為我是他女朋友,總會煲湯籠絡我,但後來發覺攪錯,就不大有湯好喝了。
   四年級時和他吵過一次架。我是不大會吵架的人,高聲說話會聲震兼口窒。那次他和我爭攝錄機用,在技術員的房間吵著,老師在房間講電話,因為我們很吵,就縮 在一角按著耳朵講電話。講完電話就勸,大家同學,不好吵架。後來一樣和他一起去看電影,看表演,在課室跟他傳紙仔和談話。
有一次做獨立電影的馮美華找我,問:我在編一個香港獨立電影的檔案,你是否拍過一個《傾城之戀》?我奇道:你怎知道。她說,李志超說的。我說,老早扔了。
我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我真的拍過這個戲麼。記得好像只得二十分鐘左右。我的白流蘇畢了業後見過一兩次,也沒有來往。我記得我拍了那一場將蚊香 盤踢到床下去。我叫她點了蚊香,火一劃,在影帶上留了一條緩慢的淡黃痕跡。我說,cue,她便將蚊香盤踏到床下去。沒有對白。對白是我後來在錄影室配上去 的:她不覺得她在歷史上有甚麼微妙之處。她只是笑盈盈的,將蚊香盤踏到床下面去。這麼多年了,對白我還記得。張愛玲的小說老早扔了,但其實已在腦海裡面, 無論我如何撇清。
   這場戲是在我姊家裡拍的。我姊後來生癌,病了一年,割掉了聲帶和喉嚨的一小截。我還活著。看來還可以。祖利安會再找我的。我艱難的時候會跟忠說著話,我知 道他會很有耐性的聽著我。要打一個電話給游,問她看了「波蘿油王子」沒有:那是一部給我們這個年紀的人看的電影。很悲傷。要跟她說,昨天我去一個演講會, 有個五十多歲的清癟男子來要簽名,我奇怪因為我的讀者通常比較年輕。男子拿了一本Q仔的書給我簽名,因為是我寫的序。Q仔破了產以後我也沒找他,因為他炒 股票輸了的時候我找過他,他對我很冷淡,我就沒找他了。做完演講我便打電話給Q仔,說有這麼一個讀者。我想見見你。我說。我們都老了,不知還能見得多少 次。晚上我們見了面,他說了四個小時的話,破了產還開著一架寶馬。他說是向法庭爭回來的,他向法官說,我傷殘,要用車。法官說你不必開寶馬。後來補了錢, 才可以開一架寶馬。沒事業也沒錢,但我心情比我有一千萬的時候好。他說。他是港大畢業生,江說的,最優秀的馬克思份子。他說,從前的朋友都沒來往了,沒甚 麼好說。
   他說有來看我表演。破了產,沒甚麼好做,在報上讀到有關我的消息,想想很久沒有見過我,就來看我表演。我倒沒見到他。
  其實我應該早一點找他的,只是我心存狷介。
   又在地鐵站碰到雄仔。他還好,變成年輕人的偶像。
   我要開始做我下一本小說的有關閱讀。九月回西維爾將舞跳好。明年去伊朗看看。回來如果可以,找一份散工做。

轉自:http://yipjustin.wordpress.com/store/wong_university/

2011年7月29日 星期五

支離

如何在被切割的同時來得及把已被割掉的部分拾起再嵌入。

那會是我的難題。如果還不能徹底的躲避被切割,那會是因為懦弱,還是怕不被切割的話連本身也變得薄小?

可能只是欠了明確的量度。一把靠不住的唯一的尺,讓不被把握的不被當作存在。招來更多的切割。

著地的時候響亮。等待靜默的時候重組。如果風不刮起來。如果沒把路人刺傷。

2011年7月27日 星期三

你寄來一片風景



親愛的,現在你身還在異地,我已等不及要告訴你,我收到明信片時有多麼感動。

   那是繁華中一首繽紛的童謠,是建築者的詩,是小孩以單純直覺捏出來、塗上粉彩的紙城堡。如果Gaudi是為一個人設計這所房子,他一定很愛很愛這個人,想要把世上最美好的幻想,都為他實現。

   謝謝你在這個時刻想起我。你知道我會有多愛它,和你那獨一無二的「軟綿綿之家」。

   我在猜想,在這個讓想像力馳騁的國度,你如何以你那細膩的心去感受一磚一瓦的溫度。

   回來後,把你那些遙遠的故事都告訴我,好嗎?

2011年7月25日 星期一

二百個單位給我十分鐘

午後的風。粉紅色的牆壁。白色的櫥櫃。走音的門鈴。佛學光碟。動漫與電影海報。兩張小木椅。杯面的香氣。給我你的吻可以不可以。從時鐘而來的揭頁聲。加了冰的暖和可樂。凌晨三點的瑕想。不吃飯的小朋友。赤裸上身的老伯。會說日文的管理員。一年生一個女兒。IF U WISH。


許多故事。多到載不走。
每次門關起之後,很想知道他們會不會幸褔。十分鐘以後,2011年以後,許多許多年以後。

我只能從想像裡偷點幸褔。真希望他們都幸褔。

2011年7月23日 星期六

時間以一種很奇怪的方式停頓


那些日子找不到繪畫世界的方式。我們吟唱著。四個和弦反複那些想得太多的晚上。

還是這個帶著刺的我。渴望而害怕被觸碰。

一顆顆字被攤開但不被明白,然後知道每一種心情都只能屬於自己。

寧靜與黯淡的夜,保護著我裡面的一些東西。那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成長所帶不走的,你的歌裡迴蕩著的。

2011年7月22日 星期五

親愛的偏執狂

「但直覺不是哲學思維,它不下結論,所以它永遠無法到達終點。它到了哲學結論,再向前走;它是因為希望和熱愛,如果熱愛這個字還不至太庸俗,而繼續前走。

我不知道它會走到哪裡,但我會安靜而勇敢的追隨,而且以我生命所有,捍衛並保有它的純粹。因為直覺最為敏感脆弱,一碰即碎,稍為冒犯,便會逃走,一起貪念,它便會消失。因此我極為小心,別人看來,已經是偏執狂傲,我只是無從解釋。」

初見黃碧雲。已被征服。

(2) 有一扇門被敲響

血無疑是鮮紅的。陽光燦爛依然。

B腳前橫放著失去氣息的舞者。所有人的目光轉向他。

心裡默念過千次的願望毫不廢力地實現。沒有可疑,一切都乾淨得過份。墮下之後的好一段時間,他在思索這事可能與自己有關連的部份。答案沒有。除了他那理應沒有人知道的,一次又一次的默念。

而眾人望向他。他啟動了哀傷的淚水,運作暢順得像老手,沒有任何興奮與不解的徵兆。周遭的空氣幾乎被攪動起來。

對誰來說都不清晰。 舞者頭上冒著蒸氣,沒有人嗅到腥氣,只有濃烈的香水味,廣場突然有一種莊嚴感。沒有人說話。有些人等待香氣散掉,有些人等待血被蒸發掉,另外的人等待別的事情發生。但他們都等不及。蟑螂太快來到了。

小鎮有許多蟑螂。

很多年前B的工作就是清掃蟑螂脫下的皮。是一份優差。無論奮力地掃,輕輕的掃還是完全不掃,石板路上仍滿佈蟑螂的皮。後來大人們把這唯一負責清掃蟑螂皮的人解僱了,除了被解僱的人沒有人知道。人們已習慣走路的時候會踢著蟑螂的皮。格格的聲響讓他們安心。偶爾有些蟑螂皮被吹成一堆,露出空地,甚至會引起不安。

只有B看過且記得沒有蟑螂皮的小鎮。有時他會在午夜偷偷清理門前的蟑螂皮。而早上一起來,石板路上仍滿佈蟑螂的皮。

蟑螂嗅到被香水掩蓋的血腥香氣,蜂擁而至。牠們穿過人群,無懼頑皮小孩的攻擊,爬向尚有餘溫的屍體,靈巧而堅定。起初人們都不以為意,只輕微的調整著位置,好讓蟑螂有路可循,不至爬到他們身上。然而過了片刻,那通路已太擁擠。蟑螂的數量多得讓見慣的人們都不禁皺眉。小孩看不見自己的腳,開始哭泣。人們恍然大悟似的散去。他們好像知道之後的事。

眼前一團白煙不散。B覺得不孤獨。他又聽見手指敲響木門的聲音,帶著不規律的節拍。現在他可以肯定,門後有人。

2011年7月18日 星期一

每天都是一種練習



1.最基本和必須的,就是要耐得住,一次只能寫一個詞的枯燥。乏味的寫作工作,必須成為你的第二天性。
2.你去爬山時被告知的第一件事,就是別去看頂峰,而要專注於在爬的路。一步一個腳印地耐心攀登。如果你不斷看山頂,就會泄氣。
3.不是當成苦差,而是養成習慣。
4.無論如何要寫到最後。
5.創造源於記憶。無論它是來自閱讀還是來自親身體驗。腦子裡有東西才可能去創造。




最基本的往往最為關鍵。

分心、疏懶、泄氣、缺乏耐性,會讓差別在一點一滴之間逐漸形成、拉遠,難以挽回。

要專注於在爬的路,每天只爬一點點也好,絕不可停滯。

不可給自己鬆懈的藉口,要讓自我修煉成為習慣。

寫作亦然,生活亦然。

2011年7月16日 星期六

2011年7月13日 星期三

(1) 序

地上出現大小不一的洞,一直膨脹,直至洞與洞之間只剩下頭髮般粗幼的道路。是道路嗎?沒錯。可以讓人行走的,就叫道路。

A的雙腳平放在髮絲般的路上,過度的興奮使血液一下子全湧上頭頂,他張開雙手,平衡那危險的暈眩所做成的搖晃。膿汁豐富的慾望早已滋長,以氧氣餵養著,愈是大力呼吸,愈是腫脹。

想要舞蹈。

A急切的想要舞蹈。全身的肌肉像已沉睡百年,急切的想要律動,想要伸展,想聆聽世人驚異於其完美線條的呼聲。他在猶豫,在興奮中猶豫,該如何開展他那必需是完美的表演。

為了這一刻的舞蹈他早已預演數千次﹣﹣在腦海裡。縱使他不曾真正舞蹈。他深信藝術不需要重複而乏味的練習。練習不過是沾污和削走靈魂的技倆。真正的藝術,只需要一個神聖的時刻,與一個脫離於人群的前進者。

為了神聖的一刻,他用上最名貴的香水,想底下的人必會像渴求聖水一樣,在他舞擺之時互相推撞,為了沾上他的香氣。這一刻,大地的洞已為他打開。他看到身上發出不尋常的光芒,目光的聚焦幾乎使他燃燒起來。零星的火光在某個被掩蓋的角落跳動著,不慌不忙。

他相信神聖的時刻已來臨。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前進。

2011年7月12日 星期二

pause

想起某天跟某友人聚,說起最近在想,到底忙碌還是悠閒的日子得到比較多呢。
然後她笑說:「可以這樣想真幸褔。出到社會工作之後,哪裡還有得選擇忙碌還是悠閒呢。」

我笑了。驚覺自己真是正宗的無病呻吟。悠閒的日子......你就想。

又,某天與另一群友人聚,說起最近的生活,發現大家都好懂得享受,早已在預支(!?)闊太般的生活。

而我,連三色台做緊咩劇集咩節目都不知道,煲劇行街去旅行都好像很久遠的事了。


想放真正的假。或者只是休息一會兒。但放不了。壓力源自不甘停滯。TO-DO LIST總是清不掉。好多事情想要完成,想要做好,時間總是不夠。進度總達不到理想。做不好的事又縈繞而揮之不去。完成了的又想做得更多更好。


暑假才過了一半,也許現在談疲累還太早了。


面對新的挑戰還是興奮,只是已經太多事情讓我抓狂了。

2011年7月10日 星期日

Curry power

    補習千篇一律的內容講第十遍,卻在習作本裡怪誕得很的插圖找到樂趣。

    悶得發瘋的人口普查訓練裡認識可愛的女孩,看著好似好似林欣彤的女孩子笑得好開心,悶氣都散了。

    好想吃咖哩又不想買,於是整天幾乎沒有吃些什麼。 結果晚上眼前就出現一盒咖哩飯。

    我都沒有要求。卻都出現了。
     
    這些日子過得荒唐,而不快樂。是身邊太多東西在謀殺快樂,還是我已太習慣於謀殺快樂呢。

    那些堵塞了的河道,那些來得輕易的漩渦,那些堆積著而清不去的碎屑,有一天會被清理掉。依賴讓我發現只有從自己而來的力量才可取之不竭。但願有天不再依賴誰給我些什麼,仍可以感覺完整,仍可以帶著期望看世界。

    改變一點就好了。

2011年7月8日 星期五

Le vieil amant/The old lover


From the album Vétégal by Emilie Simon


Mon amour j'ai pensé
Avec naïveté
Qu'un brin seul de muguet
Pouvait te ramener
Alors j'ai retrouvé
Un ou deux vieux sonnets
Pour te rappeler
Pour te rappeler

A moi mon amour
A travers ce beau jour
De printemps j'ai laissé
Près de tes pieds tomber
Un brin seul de muguet
Mais il s'est desséché
Attendant ce baiser
Qui ne viendra jamais

Le mois de mai
S'est joué de moi
Cette année
J'ai laissé couler trop d'émois
Cette fois le mois de mai
S'est moqué de moi
Cette année
J'ai laissé couler trop d'émois
Cette fois
Cette fois

Il est parti le temps
Il n'a pas pris son temps
Me voilà qui t'attends
Comme un vieux prétendant
Me voilà qui regrette
Devant ces quelques miettes
Une vieille amourette
Qui n'a ni queue ni tête

Mon amour j'ai pensé
Avec naïveté
Qu'un brin seul de muguet
Pouvait te ramener
Alors j'ai retrouvé
Un ou deux vieux sonnets
Que tu n'as jamais aimé

Je voulais je l'avoue
Danser joue contre joue
Je l'avoue je rêvais
De te faire tournoyer
Respirer cet air frais
Regarder rayonner
Le visage d'un amour
Qui n'a pas vu le jour

Mon amour j'ai pensé
Avec naïveté
Qu'un brin seul de muguet
Pouvait te ramener
Alors j'ai retrouvé
Un ou deux vieux sonnets
Je sais tu n'aimes pas les sonnets
Je sais


My love, how naïve I was,
To believe that,
A single blade of lily-of-the-valley,
Could bring you back.
And then I’ve found,
One or two old sonnets,
For calling you back,
For calling you back.

It’s me, my love.
When I passed through this beautiful day
Of spring, I left
Close to your feet
A single blade of lily-of-the-valley.
But it has already withered
While waiting for the kiss
That will never come.

The month of May
Has made fun of me.
In this year,
I have let my emotion flow too much.
The time in the month of May
Has laughed at me.
In this year,
I have let my emotion flow way too much,
At this time,
At this time.

He has left the time,
He hasn’t take his time.
Here, I’m waiting for you
Like an old suitor.
Here, I’m regretting
In front of these fragments
Of an old love story
Which has no beginning nor end.

My love, how naïve I was,
To believe that,
A single blade of lily-of-the-valley,
Could bring you back.
And then I’ve found,
One or two old sonnets,
That you have never liked.

I admit, I wanted
To dance cheek to cheek.
I admit, I dreamt
Of spinning you around,
Of breathing in fresh air,
Of watching the glow
Of the face of love,
That didn’t appeared at all.

My love, how naïve I was,
To believe that,
A single blade of lily-of-the-valley,
Could bring you back.
And then I’ve found,
One or two old sonnets.
I know you don’t like the sonnets.
I know.

花散著香氣





「世界未日的時候,你會牽著我的手嗎?」

這種話大概很難說出口。那一個平常的晚上,出自從不說半點肉麻說話的媽媽的口。我慚愧。

慚愧在我在心裡其實在想有沒有別的人我可以牽著度過沒日。慚愧在發現自己已習慣不把家人放在重要的位置。

慚愧在我連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也沒有勇氣,即使我確感覺到她的恐懼和孤寂。

關係。與好多人建立起關係。偏偏與理應是最親的人,也沒法釐定彼此的位置。從來如此,也沒有隨年月變更。

我再次失去對所有事情的把握。



最近,也不能說是最近,總不能自控,動不動就哭起來。

到底在最後一刻,可以掛念誰,誰值得被掛念,不能再想,設想許多可能的答案--總是不堪承受卻又不由得去想。

伸出雙手可以期望碰到什麼。反覆敲問。生活似乎不斷變,不斷添加與減少。

有一點小迷信。迷信奇蹟會發生,把我從總是教人失望的生活拯救出去。但以前到現在,期待的變遷始終沒有出現。

於是那對期望落空的恐懼一直尾隨。



今天整天在聽一首歌。不斷聽。

不必漫天煙火,生活己足夠讓我們把好多事情忽略掉,好多重要得很的事情。

對抗軟弱需要堅定的心。

受委屈卻不抖震。

要緊緊記著。

2011年7月3日 星期日

沉溺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同樣生而孤獨,只差在誰懂得蓋起,誰不懂得。寂寞也許能聊以排遣,但總在某處再滋生,像頑強的害蟲一樣,不會斷尾。

令人難堪名字賦予他這雙眼。平靜的索求、填滿、也等待索求的手。輕易的歸結於零。

在最不孤獨的時候,他問自己,再次變成孤獨時要怎麼辦呢。

就多了這一點危機感,他永遠逃不出這個牢獄。

然後用割裂得很清楚的一段美好時光,填滿餘生的空白。

平靜的讓黑夜降臨,他看得很清楚,也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