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如果用月份命名一段時間，是一種對時間的曲解，我已完全陷入曲解之中。大概是因某種期待而焦急的人才會對自己身處的時空如此在意，以致一分一秒都計算著－－計算著與某個過去或未來的時刻的差距，暗自高興或沮喪。事實上我總是無法理解當下發生的事，當下的情緒及其意義。即使只是前一秒，前一秒沙啞的聲線，前一秒的搔癢，前一秒掠過眼前的光束，不比由想像構成的畫面實在。待很久很久以後用一種色彩，一種氣味，或一個詞語，填滿長長的時間線。

生活在細節丟失的印象之中：絢麗的，美好的，鮮紅的笑靨，與眉頭皺過的痕跡。

最近好像開始更明白了記憶是什麼。記憶就如暗瘡，你唔成日搞佢掂佢，其實好快就冇。而人有時就係衰手痕。

（另外，有時不想說了，最後還是脫口。我知道這不好。）

十月，再見，一段日子。

十七個詞 Dix-sept mots

據說是末日那一年，一個人的旅途中，寫下的十七個詞。

1. 對話 Dialogue

「對著自己像對著別人一樣，總是對到開始生厭了，才說不客氣的話。」

2. 睡眠 Sommeil

「與清醒的狀態一致。」

3. 太陽 Soleil

4. 草原 Prairie

「總是帶著夢的形象。」

5. 流動 Écoulement

「我們從城市來，城市教我們對一切敏感，堵塞每一個毛孔。」

「教人窒息的是阻止人流動的一切。」

6. 不幸 Malheur

7. 遲到 En Retard

「常常覺得遲到是一種親密的表現－－某種關係的驗證。」

8. 遺忘 Oubli

「把消化不了的擱置在胃中，等待嘔吐或排泄 。」

9. 目的地 Destination

10. 恐懼 Peur

「多數的恐懼指向的卻是不存在的威脅。」

11. 光線 Lumière

12. 黑夜 Nuit

「當身體失去重量，才意識到身上背著的如此沉重。

有時候，為免破壞黑夜的沉默，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13. 偶遇 Rencontre

14. 語言 Langue

「寧靜得很。」

15. 親密 Intimité

「是界線開始模糊的時候， 手心溫熱的觸感，吐出糊裡糊塗的話。」

16. 想念 Manquer

「也許要設想這是真實的， 才不會讓一切化為烏有。」

17. 離開 Parti

「像我為你寫一本書，卻只寫了一個章節，於是它就成了只有一個章節的書。」

I don't paint dreams or nightmares, I paint my own reality.

Hello, Frida. 

Dear you and the past

Hi mint_05! It's been 3102 (wow, that's a big number) days since you joined Xanga… 

朋友的一個提醒終於令我的起心肝去backup這個荒廢了的日誌。

2005年4月開始，一直寫到2011年7月，中二到大一的七年光景。

一直翻看一邊大叫回憶呀啊過去啊真是不堪入目啊。如果一個不認識我的人有耐性把它從頭到尾翻一遍，一定會驚訝這個人怎麼由一個懵懂的傻大姐變成負能量滿滿的老太婆。

那些日子裝在腦袋的只有這些嗎？

難以記起那時候是什麼心態，居然會樂此不疲的把生活所有細節無限放大公告天下。上學與下課間發生的無聊事、還不太明白只覺得很有感覺的歌詞、現在完全不覺得有吸引力的偶像明星、瑣瑣碎碎飲飲食食花天酒地、偶然灑一點鹽花說說無由來的少女心事感情煩惱，還有當年那些明明被tag時很高興卻又免不了要咒罵兩句的煩人問卷。真要感謝它們保留著那些低B的想法與愛好，好讓老掉的我拿來下酒嘲笑一番。

現在想來，早年的entry好多是寫給別人看的，給自己的從來都收藏在櫃底。從懂得寫字以來已開始寫日記。如今的我已搞不情，是因為需要透過文字紓解情緒而寫日記，還是寫日記建立了我用文字來紓解糾結的習慣。懶得再裝作日子無慮－－畢竟是魔羯，有著這無風起浪傷春悲秋的性格－－於是日記變成了承載負能量的後花園，用來裁種順手拈來的斷簡殘篇，也懶理別人看不明白，漸漸長成一個孤島的模樣。

後來在大一與大二之間的交界（即使算不上什麼轟烈也必須承認是一個轉捩點）順道開了新的網誌。那時告訴自己，應該要擺脫那些自我沉溺與不斷擴大的負能量。也許因為有著這條潛規則，不自覺的自我審查起來。

長大以後，愈來愈多事情發生，卻寫得愈來愈少。是沒有什麼想再說了嗎？是怕自己寫得不夠好嗎？是快樂了還是更難過了？還有什麼一直在著緊嗎？要說欲語還休，大概我還未到這個年紀。長大了，經過的多了，想得多了，原來也讓猶疑的時候愈來愈多，變得愈來愈畏縮、怯懦。

如果重看日記應該有所啟發，那大概是應當相信此時自己相信的價值。要細細的思考，堅定的行動，也別怕大大聲的說出來。猶疑並不是謹慎的表現，在許多時候，它只拖垮你的腳步，於事無補。

至於那些是非輕重對錯分寸的衡量，留待老到牙齒掉光的時候再慢慢算帳好了。



（然後又開始問自己：幹麼在這裡自剖？要給誰看？）

（我不知道。這裡可是我的花園啊，做沒有目的的事情是被允許的。）

黑／白

Beyond the hills (2012) by Cristian Mungiu

故事的結尾，修女和神父住在囚車上。車子駛到路口停下，等候正接手另一宗案件的檢查官。四周有工人忙著清理厚厚的積雪。

我們聽到警察的對話。
「一個十一歲的男孩剌死了母親，還把圖片放上網。」
「天啊，這什麼世界。」

車外白茫茫一片，電鑽聲音震耳。

「這冬天是永遠不會完嗎？」
「始終會完的。」

一潭污水被揚起，灑在車窗上。

車上沒有咒罵聲、沒有人說半句話，水撥動了起來，不慌不忙的，撥走面前一片烏黑。

but we need the eggs

"...this guy goes to a psychiatrist and says, "Doc, my brother's crazy; he thinks he's a chicken." And, the doctor says, "Well, why don't you turn him in?" The guy says, "I would, but I need the eggs." Well, I guess that's pretty much now how I feel about relationships; you know, they're totally irrational, and crazy, and absurd... but, I guess we keep going through it because most of us... need the eggs."

- Annie Hall(1977) by Woody Allen

我還懂得你嗎

起初那是無始無終的漩渦。周旋在分裂的思緒與行動之間，周旋在你和妳或她或他之間。我抑制從口中吐出胡言亂語的慾望，怕說出口的會成真，或，希冀不說出口的就永遠不會成真。船已折返，橋已斷落。隔著雲霧我在汪洋裡浮沉。你如一個小偷，當謊言崩落，你逃。逃到更荒涼的夜裡，逃到更喧囂的人群中。你願意世界變更複雜一點，還是再簡單一點？光芒漸淡，你的膚色開始變得透明。你抽空了的記憶都掛在枝椏上。我一一晾曬著，而竟害怕起來。「你記得你所相信的嗎，你相信你所記得的嗎？」在島嶼上我回望，尋找那溺斃的魚，呼喊那最後一句話：

「親愛的，你還懂得思考嗎？」

雲煙已過

地獄般難熬的日子終於完結。半年劃下一條線。

好多新鮮事，好多逼著自己成長的事，一一封存。

1/誠實是一個paradox。當我們開口說話，就無法誠實。

2/原來我總是懷著荒誕的希冀，但這不顯得很壞。

3/相遇是無可解釋的。尤其是美好的那些。

4/願我們不用彼此討好，願我們不以語言溝通。只緊握那微弱的頻率，陷溺於彼此溫暖的懷。

5/看著毛蟲的黏液在柏油路上留下透明而濃稠的痕，如時間線性行走。

6/於是她在筆記薄寫下一個命題：「從來沒有記憶這回事…」

7/「因為寂寞而做的事都是錯的。」久別重逢的他如是說。我不以為然，卻牢牢記在心。

8/安穩讓人怠惰，讓人陷入以成熟為名的圈套而任怯懦肆虐。

9/這城市藍天白雲。是時候起跑，找回自己的節奏。

Sans Soleil

"Who said that time heals all wounds? It would be better to say that time heals everything - except wounds. With time, the hurt of separation loses its real limits. With time, the desired body will soon disappear, and if the desiring body has already ceased to exist for the other, then what remains is a wound, disembodied." 

-- Sans Soleil (1983) by Chris Marker

五月

Die Ros ist ohn warum;sie blühet weil sie blühet, 

Sie acht nicht ihrer selbst, fragt nicht, ob man sie siehet.

--Angelus Silesius

四月過去了。

整理／丟棄／走動／靜待
時常記起要帶著微笑。

Isn't life disappointing?

思緒如煩惱絲，混亂、開岔、毛燥不堪、極待修剪。

1.別再重複將心比己的把戲，也別去揣測別人的心理。要時常牢記，你和我不同。死局是自己走出來的，也只有自己可以走出去。

2.人都愛聽甜言蜜語，即使知道其出於虛情假意的可能。憑什麼覺得他只對你這樣說呢，又憑什麼認會自己會是例外那一個呢。

3.有時錯誤以為這種程度的裝腔作勢只能嚇倒小孩，於是反覆地驚訝於人有多麼容易被欺騙。有些事實不那麼容易去適應接受的，即使你常以為自己飽歷風霜早已再打擊不倒。

4.有些人喜愛重覆同樣情節而樂此不疲。這種人對過去的牽絆可以置之不理，或許比較適合生活罷。

5.這樣一個軟弱到底而無法支撐自己的人，總會被懲罰，坐上用自己心血造的刑架。

悲劇如是

Caesar must die Paolo & Vittorio Taviani (2012)

一個關於囚犯排演莎劇的故事，在充滿壓逼與監控的密閉空間裡，上演人的自我理解與精神解放。片長76分鐘，情節沒半點複雜的地方， 思考一個很基本的問題。一部理性和感性兼備、很有力度的電影。我被震撼到了。

人會愛看悲劇固然是一種自虐，即使說它提供了一刻去（想像）超越自身有限性的途徑，或所謂昇華。一旦從悲劇得到的滿足感，下一刻就墜落虛無之中，如熱氣球猛然墮地。無他，只因意識到在偌大的世界裡我們都是──也一直是──總要乖乖地回到監房去的囚犯。

唉，其實沒那麼悲觀啦。向好處想就是，只要願意的話，藝術還是可以把你帶到很遠很遠去。

童年的長度大概是五十分鐘

是的，無法再長一點了。

煙花 岩井俊二 (1993)

能不俗套嗎？女孩下學期要轉校，男孩看著她轉身游走。殘忍的是，她帶他走過幽幽小徑，揭露一種令人耳紅心跳的可能性，卻留下了他，逕自折返。在被禁止進入的地方，所有發生與沒有發生的事，那會是他一世的記憶，永遠朦朧，卻帶著特別清晰的遺憾。

那失敗的離家出走，像極了我的童年。從小有著強烈的冒險慾望，對未被探索過的地方、不熟悉或未被命名的事物特別好奇，家裡好端端的，卻每天都在盤算出走。小二寫的第一個劇本，講兩兄妺離家出走，在森林冒險，遇到好多動物，白兔被老虎吃掉，樹木提醒前面有危險，還要當心獵人的陷阱。故事的結局忘記了，現在有時還會夢到森林，依然帶著那幽深詭秘的形象。

小心回憶的反撲，這種東西最易刺激淚腺。